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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约自杀,一个初中优等生的最后6天时光
来源:界面新闻 作者: 编辑:陈凌明 时间:2018-11-19
数学成绩下滑,唐悦在考试结束时仿佛就已察觉。
吴季是唐悦隔壁班的同学,她们在考场认识。成章中学每次以上次成绩名次安排考场,吴季曾和唐悦坐前后桌,外向的唐悦主动和她聊天,结为朋友。10月的这场月考,她们并不在一个考场,考完数学之后,唐悦突然在考场开始抱怨母亲,“该管的不管,不该管的又管得多。”有朋友找到吴季,“唐悦好像不太对劲”。
几天后,吴季在第三教学楼的教师办公室门口碰见了唐悦,“我跟她打招呼,她只是‘嗯’了一声便走了”。吴季觉得反常,“她以前都会很热情,但我不好多问也就没问。”
但吴季推测,大抵和她父母或者成绩下降有关。
唐悦离世后,唐宇和妻子来到宿舍收拾唐悦的遗物,找到一张夹在书籍中的纸条,上面以对话体记录了那个下午发生的情景,字里行间透露着些许不悦。“小孩子总会夸大一些,我当时可能并没有那么凶。”张丽解释,“孩子成绩下降了,哪个做妈妈的不会说上两句?”
在那张纸条上,唐悦还写道,“这次掉分了,名次下降。但我认真一点,隔不了多久就能追上去。”
在唐宇的印象中,女儿很少直接对妈妈的管教表示不满,“她有时候会顶嘴,但有时候也不怎么在乎。”
父女间少有交流,平日里,唐悦倒是常和张丽聊及班上的同学,“他们太幼稚。”略显成熟的唐悦心思缜密,行事果断,和同学、朋友相处时,往往是领导者或组织者,“班上的同学也都很服她”。
而她那些未曾向父母吐露的不满,也似乎只与同学、朋友显露一二。
“唐悦自己并不会因为成绩而不开心,但是她妈妈对她的要求,让她很烦。”唐悦和杨怡喜欢同样的偶像——名为“nine percent”的内地男子演唱组合。2018年7月,这个刚出道却备受青少年欢迎的年轻组合在武汉举行见面会。杨怡与唐悦约定同去,却在快订票前得知“唐悦妈妈不让她去了,当时我们还在上暑期补习班,如果要去就需要请假”。
唐悦向杨怡表达不满,“我跟我妈吵了一架”。杨怡感觉“她蛮不开心的,也蛮无奈”。
根据警方调查,唐悦于周末单独购买了白色药片后,10月15日中午,唐悦与朱天、李亭、陈雨等几名同学走出学校,再次购买了大量药片。
身着校服的他们沿着狭窄而喧闹的街道一路向北,穿过各种小吃店,沿坡而下。大约三分钟后,他们步行至敬一堂药房,“在我们药店买处方药一直需要出示处方并用身份证登记,有的药物还需要会员卡。”药店人员称,“而且一般吃这种药的都是老年人。”
根据现行药品分类管理办法,处方药必须凭执业医师或执业助理医师处方才可调配、购买和使用。
他们碰了壁,走出药店后右转,根据监控,他们在润芝堂药店购买了四盒,药店人员表示,“他们说是买给老师的。”
下午,朱天再度出校,购买了四盒。
陈雨与思思是唐悦在班上最要好的两位朋友,陈雨的成绩与唐悦不相上下,思思成绩中等偏上,在老师眼里,“是个很听话的女生。”
朱天和李亭也是好友,“都有点调皮”。就在不久前,朱天曾因为违反学校规定私自带手机,抽烟嚼槟榔,被老师批评处罚。
按照成章实验中学的规定,放学时走读生应凭借走读学生证出入校门,住校生如若出校,需要出示由班主任开具的假条。事后,根据张丽的说法,这五名住校生中,只有唐悦一人提交了假条。
几个小时之后,一共十二盒药,将近240片药片被分成三部分,被三个小孩各自吞下。
“那些药物从下午就出现在她的课桌上,没有一个人去告诉老师。”唐宇觉得意外,班主任后来告诉他,自己确实看见了这些药片,但是因为已经被拆封,“前一天唐悦因感冒请过假,所以他以为那些药是感冒药,没有过问。”
“孩子如果真的想自杀,怎么还会把药放在桌子上,她是想引起老师注意,但老师没有关注到。”唐宇皱眉。
唐宇推测,女儿服药是想挑战学校、老师和家长,“做一个比较大的举动。”
10月16日,一同服药的朱天脱离危险。他在班群里和空间动态发了一句,“我还活着”。
此时,唐悦还躺在重症监护室,几个小时前,她向父亲要来手机,“我想看看动画片”。唐宇将手机递过去,唐悦登录了社交账号,打开了班群,“看了一眼之后,她说,‘不想看了’。”唐悦将手机放到一边,闭上了眼。
朱天被送至长沙湘雅医院,李亭则和唐悦在同一间病房里,隔着好几张病床,唐宇问,“他们为什么也吃?”唐悦摇摇头,“和我没关系,他们自己要吃的。”
没有人再接着往下问。
朱天和唐悦同桌不足一月,班主任将成绩较差的朱天安排在唐悦旁边,“可能是为了让唐悦带动一下他。”在同学眼里,“他们算不上朋友,但关系也不错。”
少有同学知道,朱天在事发前不久,也曾和父母发生过争吵。“他在学校玩手机,他妈妈就把手机给他收了,他挺不乐意。”朱父也是生意人,妻子对儿子要求严格些。
朱天出院后,朱父决定“带孩子散散心”,一家人远出旅游,朱父也不愿再追问,“应该就是讲义气吧。”
他回到了生活的正轨,在班群里和同学们聊天时,再没提及过当天发生的事。
脱离危险的李亭不久前转至普通病房留院观察,他得知唐悦去世后,难以接受这个结果,夜夜难眠,“情绪激动,睡一会儿哭醒,还大把大把掉头发。”李亭的父亲不敢再去揭那层伤疤,开始让儿子接受心理治疗,“目前还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”。
在前班主任眼里,这是两个有些淘气的孩子,总爱捣蛋却重情义,“李亭始终像是还没长大,容易意气用事。”
唐宇尝试找到参与买药的几个孩子,“他们的父母都说他们过于悲伤,不方便。”女儿在这个过程中,究竟想了什么,说了什么,唐宇无从得知,只剩下不解,“我不明白,这么多人知情,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提前告诉老师?她让他们买药,大家就都买了。”
陪同唐悦一同买药的陈雨则告诉警方,“我以为那是治疗感冒的。”
班主任也沉默了,同年级的一名老师曾在办公室看见他,“一脸倦容,也是还没从阴影中走出来。”
10月19日晚,成章实验中学校长来到信访局,当着亲朋好友以及信访局工作人员的面,提出引咎辞职。据澎湃新闻报道,当地公安和药监部门已对涉案的五家药店进行立案调查。
唐宇一家难掩伤痛。他们在安葬女儿后,烧掉了她的所有遗物,“只剩下一张床”。
11月2日清晨,润芝堂大药店门锁紧闭,“没有医生处方,禁止售卖处方药”的字样在LED灯上循环滚动。唐宇一家带着花圈与纸钱赶来,向药店交涉。
而在20公里外的陵园内,沿着大道蜿蜒而上,一处小小的墓碑上刻着唐悦之名。墓前不知是谁放了一支浅粉色玫瑰,晨露未褪。
(文中人物均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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